跳下吉普车,扎进明亮得令人睁不开眼的稠密热浪,随滚烫气流一同涌入鼻息的,是杂糅着花果甜香、草木辛凉,以及若有似无的凋萎与腐朽之意的野性气息。毛姆曾说,这里是炙烤又潮湿的热带,奇异又神秘的东方,暗涌的激流和独在异乡的孤独。
历经十多个小时的夜航与转机,我与爱人终于抵达婆罗洲旅行的起点——位于东马来西亚沙巴州山打根市的雨林探索中心(RDC),它属于卡比利森林保护区的一部分。
接待窗口近在咫尺,我们正要去买票。向导校长却指着前方树丛道:“听!”校长姓王,祖籍福建,是第三代马来西亚华人,退休前当真是华文小学的校长,亦是当地一位观鸟达人。他引我们听的,是一种急促、高亢、连贯的鸟鸣。在RDC,观鸟是重头戏。旅途劳顿的我们支棱起来,瞪大眼睛向声来处搜寻。
那只鸟栖在树枝间隙,乌黑的头与黑底上穿插亮黄的背和翅羽,颈缠白围脖,与小圆身体和小短腿不相称的宽阔厚嘴是明丽的蒂芙尼蓝,腹部则从月白渐变到桃粉。这精妙的配色和呆萌的造型,仿佛刚从卡通片中走出,又似童话中小公主的玩具。它不动时,我怀疑所见是否真实,当它歪头用镶金边的乌圆小眼望向我,我以为自己步入了爱丽丝梦游的仙境。
展开剩余66%又一只鸟儿现身,我们目光紧紧追随,恨不能不眨眼睛。校长说,这种黑黄阔嘴鸟雌雄配色相同,雌鸟身形小、尾羽短。它们翩飞片刻,又落在一处遮挡不多的横向树枝上。正当它们求偶、繁殖季节,我们以镜头捕捉到这对鸟伉俪对鸣、对舞的甜蜜。
初到婆罗洲就见到低地林代表鸟种,陡然拉高了期待。此后一天半,我们在RDC的树冠丛栈道和雨林步道昼行夜探,看到了长臂猿、懒猴、眼镜猴等灵长类动物和圆鼻巨蜥、角飞蜥蜴等爬行动物,以及多种形态奇异的虫子,却在观鸟上远未达预期。
当地最明星的鸟莫过于马来、冠斑、皱盔等八种犀鸟。可有好几回,远远听见洪亮的鸣叫,我们立马向声源快步进发,却总是与近观犀鸟失之交臂。在校长提示下,我们还时常听见阔嘴鸟的鸣唱在林丛交响乐中荡漾,却又总是寻不到它们的真身。但只有接受这种偶然与不确定性,才能领略雨林探索的真味。
再一次遇上阔嘴鸟,是两天后在京那巴当岸河(简称“京河”)畔。总长560公里的京河,是马来西亚境内第二长河,其流域的热带雨林是沙巴最大的野生动物栖息地,故有“野兽之河”的称号。为了便于游客深入原生态环境观光,同时减少对生态系统和动物行为的破坏与干扰,乘船游河成为首选。沿河而建的宿营地皆配备有船只,游河通常安排在日出与黄昏两个体感最舒适、野生动物最活跃的时段。出于保障安全的考虑,雨林徒步则被限制在营地周边的区域。彼时我们已在营地住了一夜,将晨昏的游河和早晚的徒步都体验过一回,虽颇有收获却还是不满足。
午饭后,天阴下来。厚重的铅云遮蔽了烈日,水泽上的营地笼罩在溽热蒸汽和蝉鸣中。距游河尚有三小时,同行者都回小木屋休息。我不想午睡,拉着爱人在屋门口徜徉。右侧那截栈道紧挨密林,白日鸟鸣不断,夜有猴群来访,睡梦中能听见动物经过屋顶的声响。这本是物种多样性极丰富的所在,可前些日子象群经行时推倒许多树木,不少小动物受惊暂离。我四下寻找,只看到一种灰褐色的小缝叶莺,在斑驳枝叶间跳跃得太过迅疾,难以拍摄。正懊恼间,惊喜来了。爱人和我同时看见它,落在离我们不远处一根毫无遮挡的斜枝上。头背乌黑、翅羽间白、颌腹尾酒红,大嘴是松石蓝配柠檬黄,眼睛虹膜与爪子透着青金紫。这身装扮有哥特贵族范,它也的确气度不凡,从容展示着华丽与安闲。它的厚嘴中衔着一小束细枝,爱人说,它的伴侣就在不远处。那几日,它们是我们的邻居,正忙着在附近某根悬枝上编织出实用又美观的爱巢。
这只黑红阔嘴鸟带来了好运。那日雨后黄昏,我们巡河时遇上了马来西亚国宝长鼻猴家族,见到了一棵树上栖息着8只犀鸟的盛景,且归舟时一路有绮丽彩虹相伴。作为只占全球陆域面积1%,却孕育了全球野生动植物种类6%的世界第三大岛屿,婆罗洲终于向放下焦躁与功利、保持耐心和尊重的我们缓缓掀开神秘的面纱。
如今归来多日线上配资电话,我仍不时回味与阔嘴鸟邂逅的隽永时刻,也颇感念校长诚挚体贴的陪伴。山打根的人与鸟,都使我想到陶潜那首《停云》的意蕴:“霭霭停云,濛濛时雨……翩翩飞鸟,息我庭柯。敛翮闲止,好声相和。岂无他人,念子实多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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